WA/休桀

写天刀ol同人,只玩过端游,多刀少糖,向来自虐虐毒哥。玩忘川,可能也写一点。还喜欢游戏王。

天刀同人,鹤王【一去不回心】

—————开局一boss,内容全靠编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以下,全是瞎编,但是有很认真写😂——略有点长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1)黄金面

黄金面不是一张面具,而是一把弓。

很多年前,贺家的老大远去燕云,带回了这个宝贝。

那年燕云有一场拍卖盛会,贺丛之本是有空,转道去看一看,就一眼相中了这把弓。

它用极好的柘木制成。

这种木材色如黄金,有着细腻的金色纹路,据说那种名贵的金色丝线便是以其木芯所染。

柘木生长之时很容易招惹虫子,所以良材极其难得。

有时候你看到一株粗木,正是开心,锯开却发现里头都已被虫子蛀空了。

柘木有绝佳韧性,是制作弓的最好材料。而贺丛之活了几十岁,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柘木弓。

在它的弓把之处,有三枚火焰一般形状的天然纹样,一眼看去,像个鬼脸,因此得名——

黄金面。

贺丛之本想将这把弓带回去送给儿子,然握住它的一瞬,几乎都想反悔。

为了这把弓,贺丛之花费了万两黄金,路上还杀了五十八个劫匪。

它名为黄金面,却比黄金值钱得多。

对于习武之人,习箭之人来说,拥有这样一把弓,是人生一大乐事。

贺丛之有三个儿子,大儿子贺云已经二十岁,在皇城中担任箭卫,身负皇职。

二儿子贺擎武艺平平,做了一个制弓的工匠。他箭术不好,制箭却很拿手,每月制一把弓,几支箭,百金千金便入账。

而这把弓的主人,是小儿子贺翎。

他只有十五岁,却是贺家最有天赋的箭手。能蒙着眼睛,一箭射下树顶一朵花苞,而不触落其余任何一片花叶。

也能用一根细如头发的针在百步开外扎中林间蝴蝶的一片翅膀。

他的眼睛尤其好,站在院口放眼一望,能知尽处一朵海棠落了一片花瓣,花瓣的边缘还裂了一个小口。

他幼时常去麦田里,一个人一呆就是一下午,闭着眼睛,动也不动。

贺丛之走过去问他在做什么。

他便说——

我在跟风谈心。

习箭之人,总是对风很敏感。

因为一点误差就会使那一箭落空,它高一点,偏一点,就会远离敌人心脏半寸,变成一击废箭。

这种远程杀人的功夫,不能给敌人冲到自己身前的机会。

贺翎站在麦田里,伸手去碰面前的虚无,感觉着风从指缝间溜走,留下半句温柔动听的情话。

贺丛之将黄金面带到了贺翎眼前。

他说:“只有你这样的人,才配得上这样的弓。”

贺翎神色一变,原本很平淡,忽然就变得阴森,惊讶,又困惑。

他想——

我这样的人才配这样的弓,

那什么样的人又才配我?

十五岁的少年用冷漠的眼神望着它,然后将它接过,取了一支乌黑的箭羽,来到院子里,搭箭引弓。

贺丛之满心欢喜,满心期待,想看这神兵的第一箭是什么样子。

箭在弦上,不得不发。

可是贺翎却迟迟没有射出第一箭。

他手臂保持着姿势,回过头,冲父亲问:“父亲给我的,是一把兵器?”

贺丛之当然点头。

贺翎便道:“兵器若不见血,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。”

“就像太白的剑若不沾血,就是个挂在腰上的装饰摆设。只要有钱,人人都可以挂一把,可是投身太白,是所有嗜剑之人的心愿。”

“父亲若承认这是兵器,我便要杀人。”

他转回头,看到家中女仆端着夜宵进了院子。

一瞬——破风悲鸣,箭如流星,正中女仆左胸。

贺翎见过这女人很多次,每次都在观察她的身影,判断她心脏的位置,计算着力道,想象要如何引弓,用多少力气,才能让箭羽穿透这个身体。

现在,这些想象都派上了用场。

不单单是这个女人,他所见到的一切,都被他用这支名为想象的箭穿透过。

包括……

他再次回头,看到了父亲阴冷的神色。

2)从龙否

贺家的先祖曾担任后周的从龙卫。

此暗卫乃万人中挑一,随时加护天子,武功至强霸道。

所以,这是一个非常荣耀的事情。

既然荣耀,就要延续。即便天下易主,有什么所谓呢,贺丛之不在乎天子姓氏,只在意家门荣耀。

而长子贺云没有成为大宋的从龙卫,只是当了一名皇城箭卫,让贺丛之很失望。

他把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贺翎身上。

贺翎拥有了绝世的箭术,百发百中;

拥有了卓绝的轻功,翩然入风时修长的身形如仙鹤般优雅美妙;

他的内功日渐深厚,倾注在箭羽上时,箭风过处,可割裂人衣。

可是他偏偏不想完成贺丛之的夙愿。

天子近侧为暗卫,以命护天子周全,一身的功夫都尽为这一人。抛去姓名,以千字文为号,贺翎之名,将永世不为人知。

贺翎翻着一本珍籍,封面有描金的五个字——

神兵甲子录。

他用手在小李飞刀四个字上轻抚,书里说这神兵是一位铁匠用了三个时辰便造出来的。

没有写铁匠的名字,就说明他不是个有名的铁匠。

这样一把刀,却在李寻欢手里成了神兵。

贺翎翻来覆去地看着,忽然很希望有朝一日自己的名字可以被写在上面。

不是什么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千字文作名,而是他自己的名字,出现在神兵甲子录上。

他想——

做人有什么好?

做兵器又有什么不好?

兵器不需要控制自己,尽由他人控制。不需要像现在这样绞尽脑汁地思考人生路途,都留给手持兵器的人去思考。

不是有种说法,叫人兵合一?

若真的合一,像上官金虹那样,手中无环,心中有环——那么他自己就是那龙凤双环,不就是自己变成了兵器?

嘭得一声,烟花炸响,缤纷夜幕。

贺翎走出房门,看到花火升空,绽放万紫千红,夺目斑斓。

汴京皇城在烟花之下异常漂亮。

他取过黄金面,将一箭射进了夜幕花海。

那支箭或许就像他自己,为追求远方虚幻的芬芳,而扎进黑暗里,没来得及捉住娇蕊的残影,就被夜色吞噬。

他望向皇城,虽然不知那缤纷的花朵到底是何方何人,却能肯定,一定不是那龙座上的天子。

此夜过后,周围的邻居再也没有见过贺家三少爷。

他屋里的桌上留下了一把断弓。

柔韧的柘木被他以内力摧折,从弓把的火焰鬼脸处断开,不堪地死在了桌上。

作为一把弓,它无比失败无比悲惨,断掉的一刹那,贺翎听到了它的哭咽哀鸣,抚摸着断口,像摸到了尚且温热的伤口,平滑的弓臂摸起来像尸体,渐渐冰冷了。

贺丛之一夜之间失去了一个儿子,和一件神兵。

他绝望倒下,正看见地上落着一页废纸,抄着一首诗。

瑶台烟雾外,一去不回心。

清海蓬壶远,秋风碧落深。

堕翎留片雪,雅操入孤琴。

岂是笼中物,云萝莫更寻。(①)

3)结金兰

贺翎十五岁之前,一直在开封。

十五岁后,再无人知贺翎之名。

他们只知道这人身轻如鹤,箭如流星,总穿一件衣尾墨色的衣裳。

他的兄弟里有人用一手龙节鞭,叫龙王;有人用一双利如鹰爪的铁钩,叫鹰王。

诸如此类,于是贺翎就叫鹤王。

二十一岁时,他跟着几个兄弟一起到了杭州。

春来朦胧,西湖一片婀娜。

楼上挂着缱绻的紫纱,夜幕降临后,红红的灯笼高悬,像因春日昼长而不耐,光辉灼灼。

前天,他们还八个人一起,端了一伙强盗的老巢。

那一路车辙都很深,鹤王轻功最好,一个人追在最前面,等后面七个人都到了的时候,他已经观察了整个地形,看明白了强盗的守卫布局,并且已握住了弓箭。

当然不是黄金面,而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木弓,没有花纹,材质不好,颜色暗沉,没有光泽。

最后龙王用龙节鞭一下击碎了门口的石柱,没有锋刃的鞭子碎开石块,一地狼藉。

狮王用狮吼功惊天一啸,就震得门口两个喽啰吐血倒地身亡。

象王力大无穷,抓起一个人,砸死了三个人。

蛇王的黑伞一开,把月光遮住,只留地上一片黑沉阴影。

鹰王的双钩上粘连着血肉,蛟王和狐王发现他们已经不用动手了,就去仓库点了一把火。

而鹤王呢?

他立在屋顶上,用一支尾羽黑白相间的箭射中了强盗老大的脑袋。

箭簇的银光在空中划出一条银白的线,正中眉心,彻底穿透。

鹤王旋身而下,白色衣角染了月色雾气,发梢上落了一片红蕊。

龙王觉得这个兄弟的外号真是没有取错。

他真的像只仙鹤一样悠然优雅。

所以当他们在西湖边宴饮的时候,人人都很欢畅,很快意。

在江湖里找到一个兄弟就已经本不容易,有人却找到了七个。

狐王在池子中央的台子上给众人变戏法。

他拉起一张红色的大毯子,把自己围住,然后原地转了三圈,红毯一落,里头已经不是狐王,而是个穿蓝衣的姑娘。

鹤王身边坐着偶然来杭州一游,正赶上酒宴的天波府少主杨延玉。

前一年,天山魔教第二次入侵中原,青龙会龙首白玉京带人将他们打了回去。

杨延玉告诉鹤王,说钦佩白玉京这样的英才,打算去拜会一番。

鹤王听说了那场战役里白玉京威风凛凛的样子,一时就在想——白玉京会不会是可以握住自己这件兵器的人?

他想到一半,一抬眼,看到了那个蓝衣姑娘。

他的视力太好了,甚至看得到姑娘头上那个蝴蝶簪子的翅膀上有两颗紫色的晶石。

也看得到那双眼睛里映着灯笼的红星两点。

龙王已跳到台子上,把姑娘抱了起来。

姑娘呵呵地笑,嘴角有酒窝。

龙王老沉持重,很少笑得这么傻。

鹤王不想看那么清楚,偏偏却什么都看得见。

他十多年来不停地习武,指上的伤口破了,还没愈合,就被下一箭又擦出血,最后指上留下一块硬硬的疤,也是茧,把所有伤痛都藏在里头。

他见过的女人很少,仆人没有表情,他也没有,而且他只要一看见谁,就会用那支叫想象的箭把人扎透。

偏偏这个姑娘……

他想象的箭刚刚射出去,看到她脸上的酒窝,箭就无声地落在了地上。

他只是忽然想——

姑娘死了,就不会这样笑了,多可惜。

4)红烛照

狐王把姑娘变出来,自己则爬到了高阁顶上,把一个很大的花灯搬了上去。

花灯一共三层,一底层是波浪形,第二层是荷叶盘,第三层是一朵莲花。

他气喘吁吁地想掏火折子,却不小心失手让它给掉了下去。

红星一线坠落,龙王在下面朗声笑话他。

狐王懊恼极了,却突然想起一个救星,在那里挥着手大喊——

“白鹤老弟!”

鹤王取弓,将一团火油抹在箭簇上,拿烛火点燃了。

他搭箭,眉梢一抬,指间一松。

然而正当此时,刮起了一阵风。

吹动了姑娘的蓝色衣角。

所有人都有些惋惜——

他们都知道这阵风会影响那一箭。

然而鹤王的箭离弦时本就偏了一寸半,被风一撞,竟然刚刚好。

莲花灯一下亮了起来,连同荷叶盘和波浪底。

粉红的莲花,

莹绿的荷叶,

淡蓝的波浪。

贺翎在兄弟的喝彩声中一起来到了中央的台子上。

龙王拍着他的肩膀,冲姑娘道:“小妹,你瞧我这兄弟是不是绝世的好儿郎?”

他又望着鹤王,“好弟弟,你瞧,我家妹子是不是生得很漂亮?幸好妹子不像我,哈哈哈……”

贺翎眉头骤然一松,唇角微微一勾,被龙吟柳看在了眼里。

龙吟柳喜欢穿蓝色衣裳,但穿上红嫁衣更好看。

新婚当夜,她在房里等夫君送走宾客。

龙王非常宝贝这个妹妹,在自己的兄弟里选了一个最英俊最风雅的郎君给她。

而鹤王松指送飞火光的一刹,暖黄染上他眉眼,亦是龙吟柳心跳空了一拍的时候。

龙吟柳等久了,耐不住性子,偷偷掀开盖头一角,看到枕头底下像是藏着什么东西。

她抽出来一看——

是那本神兵甲子录。

贺翎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。

红衣倜傥,玉树琳琅。

龙吟柳吓得把书扔在了地上,赶紧将盖头放下去。

贺翎带着醉意坐在她身边,把地上的神兵甲子录捡起来,随手一翻,就翻到了小李飞刀四个大字。

“我……将来……我的名字……”

他一手摸着平滑的纸页,一手握着新婚妻子的掌心,“将来,我的名字也要这样……写在上面……”

龙吟柳低着眸,看到小李飞刀四字,脱口道:“可小李飞刀是个兵器呀。”

她打趣自己的新婚丈夫——

“难道你想做个兵器?”

贺翎淡淡地嗯了一声。

龙吟柳懵然不知,又道:“怎么会有人想做兵器呢?”

鹤王骤然跌落了万丈深渊。

他突然就松开了她的手。

屋里就此沉默了很久,直到龙吟柳心头发慌,伸手碰了碰他,想催促他掀开盖头。

他却拂开新婚妻子的手,走出了门。

桌上的红烛燃了一夜,替人垂泪到天明。

5)玉京影

龙吟柳再也没有看见鹤王笑过。

像是要躲避兄弟们对新婚夫妻的嘘寒问暖,鹤王问龙吟柳想不想搬家。

龙吟柳却真的喜欢海,一直很想住在海边,东越就是个好地方。

龙王以为这是伉俪情深,给他俩准备了好几车的礼物,把人送走了。

鹤王不知他何时有了这么深厚的家本,一时觉得有些蹊跷,终究不想多事,便带着龙吟柳去了东越。

四年之后,几个兄弟在江南聚了聚,唯独少了狐王。

鹰眼老七掌控了十二连环坞,又得了个儿子,时逢生辰,在天泉山庄摆了一百桌宴,宾客众众,上到白玉京,下到枫桥镇的书生,座无虚席。

白玉京亲自来,可是给了鹰王天大的面子。

鹤王看着白玉京的黄衣,看到他手里的长生剑,看他面若冠玉,风姿绝世。

鹤王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,听到龙王喝醉了,嚷嚷说狐王那家伙背信弃义,以后再不是兄弟。

鹰王也喝醉了,高声宣布要将这个山头改名叫龙首山,以此纪念白玉京曾来过。

鹤王突然就醒了酒。

这个山头,本来没有名字。或许有,却不被鹤王所知。

他本来只知道天泉山庄,因为鹰王。

现在他知道了龙首山,因为白玉京。

就像世人本不知道那把飞刀,却因为李寻欢,小李飞刀人尽皆知。

白玉京没有打算久留。

他离开后鹤王就起身追出去,撂下妻子和兄弟,痴痴地旋了几步赶上。

他知道杨延玉已经成了青龙会龙首之一,如愿以偿了。

他很有礼貌,很恭敬,但不卑微,声音不大不小,对白玉京说:“在下所愿,是成为一人手中至强之兵。”

他想送一件兵器给白玉京,就是他自己。

问题是白玉京想不要要?

他还没问出这一句。

他看见那天人一般的白玉京笑了。

白玉京说:“哦?世上还有人想做兵器?”

——这一刻,鹤王又跌落了万丈深渊。

他明白了,白玉京也不配拥有这件兵器。

他看着白玉京的背影渐行渐远,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天泉山庄。

龙吟柳在逗弄小孩儿,殷天翼白白胖胖,小拳头肉嘟嘟的,非常可爱。

回去的路上,龙吟柳小心翼翼,试探着问他:“我们也生个孩子好不好?”

她的夫君恍恍惚惚,只说——

“听天由命。”

6)离别事

鹤王三十五岁时,他的儿子七岁。

贺归被龙吟柳养得很好,丈夫经常不在家,儿子就是她的一切。

她在夜里挑着灯,一针一线地给儿子缝衣裳,在领口绣上一圈鹤羽,在衣角绣上几片柳叶。

孩子的父亲有一身的好武艺,却从来不教给儿子。

他经常早出晚归,甚至有时好几天都不回来。

她没有办法跟别人诉苦,就连龙王,她的哥哥——龙王已不是当年那个叱咤江湖的龙王,他落草为寇,躲避朝廷追杀,自顾不暇。

有一天龙吟柳偷偷跟着鹤王,看到他和几个东瀛武士交谈,然后几人一起埋伏在路上。他用他的箭杀死了了七八个天香弟子,每个都是一箭毙命。

东瀛人开怀大笑,带着他到了河边,给他展示许多个精致的火炮。

鹤王接过一袋火药,然后东瀛人走了,他自己将火药填充,又将火炮调整了许久,最后站在前方,一箭而去,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,从炮口蹿出一条骇人的火舌,直直燃向河岸。

鹤王看着那火焰,还没来得及笑,火炮突然炸开。

硝烟弥漫,大地都在颤动。

龙吟柳惊呼一声,跑出去哭喊,却见鹤王从硝烟中毫发无损地走了出来。

面无表情,又像个地狱修罗。

龙吟柳老了不少,两个酒窝不再使她娇俏,松弛的嘴脸只显得她憔悴。

她穿上蓝色衣裳,鹤王却再也不对她笑。

她收拾着他的衣裳,上头没有一点血迹,因为那些人都死在几十步之外,不会给他溅上血。

他们偶尔躺在一张床上,男人冷冰冰的,真的越来越像个冰冷的兵器。

她甚至想去摸一摸男人的心口,想知道男人的心脏到底还有没有在跳动。

她试探着告诉鹤王——

不要跟东瀛人来往。

鹤王看也没有看她,只冷冷道:“你根本什么也不懂。”

龙吟柳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懂什么。

鹤王却懂箭羽虽好,但没有强到什么地步。

想做兵器,就要做到最好,才会有人心生向往。

他见识了东瀛人的火器,觉得眼界骤然开阔。

他觉得火是乾坤之刃,是天地间的至强兵器,自己也是一个厉害的兵器,二者若合一,定惊天动地。

山中,河边,他的秘密基地,经常炸响。

火器是很危险的东西,虽然他有卓绝的身手,不会被伤,旁人却没有。

终有一日,火器意外炸死了几个迷路的樵夫。

樵夫的亲人们把小院团团围住,龙吟柳抱着儿子,捂着他的眼睛,无声忍泪。

鹤王一箭从一人眉心穿过,一句话也没有说,就吓走了所有人。

可是几天以后,贺归死在了河里。

龙吟柳便知道了,

这是报应。

夫妻俩最后一次说话。

龙吟柳哭干了泪,说今后我不会再等你归来了。

“儿子没有了。”

“我的儿子。他只是我的儿子。我的儿子没有了。”

“你什么都不需要,你也什么都没有。”

说完这几句,她拿着自己的行囊,像鹤王无数次冷然出门一样,踏出门去,再也没有回来。

而鹤王从此也再未于江湖出现过。

原本宁静的海边小村一夜之间遭遇了大难,大火烧了一夜。

太阳升起时,出现在光明里的是一具又一具焦黑的尸体——

眉心一箭。

7)酬知己

鹤王三十七岁时,遇见了百晓生。

起初找到他的是薛无泪。

他只是说百晓生手下有火器世家霹雳堂,可为贺兄助力。

鹤王跟着薛无泪,到了万雪窟。

这里常年飘雪,白茫茫一片,吸一口气,五脏六腑都冷透。

百晓生本来在弹琴,内力加注,鹤王走近便觉出一股沉重压力,却仍面不改色地到了他面前。

百晓生停下琴曲,给鹤王沏了一壶茶。

鹤王一口饮尽,说,在下会成为一件绝世神兵。

他惆怅地望着百晓生。

不是“想”,而是“会”——

会成为一件绝世神兵。

不是愿望,而是理所当然,天经地义。

他担心自己又要跌进万丈深渊,眼中黯淡一片,没有焦点,茫然而凄惶。

百晓生却道:“做人有什么好,做兵器又有什么不好?”

贺翎突然就再也不觉得这里冷。

他浑身的血液都开始燃烧,眼中燃起了两簇名为希望的火焰。

百晓生领着他,来到冰雪之巅。

这里立着六个龙柱,乃万雪龙脉之柱,经霹雳堂中人加以改造,可吐射熊熊烈火。

这里的地势得天独厚,有天然的气场,可引惊雷。

雷,苍天之兵。

火,乾坤之刃。

而他,则是百晓生手中,最强的兵器。

鹤王一一抚摸着龙柱,在圆台走了一圈,然后回到百晓生面前。

他跪了下去。

他哭了起来。

他终于找到了他的天子。

地欲动而火龙出

苍天怒而雷龙现

箭光所至之处——

生 机 断 绝!

他立在中央,箭如流星,鹤舞霜翎,在这里燃起万雪窟中最炽热的火焰,天雷颤地,使孙药师的药罐被震落。

释楼云疑惑地往上望去,连琴魔的琴声都停了一拍。

鹤王的生命突然就变得美好极了。

这里的一切他都很喜欢。

而鹤王本觉得自己和孙药师能谈得来。

这药师用活人做试验,被人说冷血无情残暴不仁,险些被处死。

鹤王痴迷火器,想把自己练成最强之兵,子死妻离,孑然一身。

然而孙药师不这样想。

“我牺牲几人性命,研究出的成果可造福万世万民,不为自己。你呢,你只为了自己而已,你我,全然不一样。”

鹤王自嘲般地笑了。

是啊,这世上只有百晓生一个人理解他,除了百晓生,谁都不可能跟他谈得来。

鹤王转身就要走。

孙药师却又说:“若哪日你死了,我也拿你的尸首作试验,让你为造福万民出一点力。”

鹤王回想起薛无泪的妖娆样子,道:“我是先生手下最强的兵器,兵器怎么会死?”

他回到自己的龙柱前,一箭飞羽,惊落天雷,火光四蹿。

他希望有一天自己的名字能出现在兵器谱上。

一甲子一动荡的神兵录上,若能有自己的名字——

无上荣耀,三生无憾。

第二天他便去找了薛无泪。

他诚恳地问——

“你曾说过的,血衣之法,究竟是如何?”

薛无泪便得意而欣慰地笑了。

眼下的桃花泪嫣然倾城。

8)徒悲然

八荒弟子攻入万雪窟时,对鹤王说了他最讨厌的话——

“放着好好的人不做,偏偏要做兵器?”

鹤王知道他们跟蛇王交过手,也去龙首山拜会过天泉山庄里的鹰王。

或许他们周游八荒的时候,还遇见过龙王。

鹤王一直认为龙吟柳是去找了哥哥,龙王一定恨透了自己。

但是他不在乎,兵器不会在乎这种事情。

只是他偶尔,会梦到池水边那抹蓝色,和蝴蝶翅膀上的紫晶。

梦到那有两个酒窝的姑娘笑得很甜。

他记不太清儿子是哪一天出生的,记忆中好像没有听过他哭,好像突然间,一转眼,孩子就长大了。

又一转眼,孩子的尸体就浮在河里。

此时此刻,他又在想——若这孩子没有死,一定比这些八荒弟子出落得还好。

当火光徒然,惊雷落空,箭羽无力的时候,他在八荒弟子的兵刃铿锵声中听到了一种哭声。

是龙吟柳日日夜夜的低泣呜咽。

人说临死前会看到整个人生的回转。

鹤王看到了黄金面,从断裂,到复原。

看到了莲花灯,从燃光,到熄灭。

他看到箭簇燃烧着,在空中退了回来。

龙吟柳一低头,红毯忽然围住她,反向转了三圈,露出狐王的狡黠样子。

贺翎眼前一黑,却毫不惧怕。

他只是很惭愧,他觉得对不起先生,发誓再次醒来的时候会把这些不该有的回忆都扔掉,做一个更纯粹,更完美的兵器。

所以这一回就放纵一下自己,呼吸断绝之前,他陡生懊悔——

那夜,龙吟柳穿嫁衣的娇美模样,他竟没有看见。

就算青龙不死,血衣重生,他也永远都不会再看见了。

血衣重生大法是薛无泪的绝技。

他把这诡异的功法也教给了鹤王,更用此法来救治百晓生。

在鹤王陷入假死的这段时间里,江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
什么公子羽,什么明月心——

谁家死了圣女,谁家没了副帮主,谁家的儿郎慷慨战死——

鹤王都不在意。

他重见天日,迫不及待地要做回百晓生手下的兵器。

这回他不会再去追忆那些虚无缥缈的鬼东西,他已经成了真正的兵器,他不会死。

兵器就是不会死的。

人的杀心也不会死。

可是薛无泪颓然地告诉他——

“先生死了。”

这一刻,贺翎身处的,才是真正的万丈深渊,永夜不明。

他还没有来得及感受重生的喜悦,还没来得及去和龙脉六柱重逢。

薛无泪不再笑,而是贺翎从未见过的颓废样子。

贺翎怔怔转身,走上了冰桥。

他本已不再年轻,只是身为兵器,从来不觉得自己老去。

他来到龙柱前,再次走了一圈,挨个儿摸了一遍,像在道别。

他回头,那里没有百晓生。

但他听到了百晓生说的话。

“做人有什么好,做兵器又有什么不好?”

贺翎终究没有把自己变成不死之兵。

兵器不会去挑选主人,也不会因主人的死亡而自戕。

血衣之法,以内力封体,以强力攻入,激发而出,人可脱胎换骨重生。

所以他并非不死之身,他可以被那种很小的力杀死。

贺翎捡起了一支箭羽。

它饱受风月摧残,箭簇有些生锈。

它黯淡无光,就像贺翎自己。

世间唯一一个明白他的人死掉了,人间已经不值得他眷恋。

他没有妻子,没有儿子,没有兄弟,没有双亲,也没有知己。

这一箭没有被倾注什么内力,只是单纯地,很慢很慢地,被他送进了自己的胸膛。

他能感觉到箭簇的冰凉,还有铁锈剐蹭在血肉的触感。

他像当初的黄金面一样发出了哭咽哀鸣。

薛无泪失神了很久,忽然听到了远方雷动。

鹤王将心口的箭扯了出来,凹槽勾连血肉,在雪地上滴落一路红梅。

他站在中央,将染着鲜血的箭羽搭上了弓,最后一次,射出了箭。

霹雳断魄,火光灼魂。

万雪窟最后一次出现这样的火光。

薛无泪姗姗来迟之时,看到火焰中央跪着一个人。

他弓着身子跪在那里,虔诚无比,像面前正站着他的君王。

烈火熊熊,将他白衣化作灰烬,血肉化为焦黑。

三道火舌交叉而过,交集中央一点,热情地拥抱着他。

他又一次看到记忆回转。

这一次,唯剩愧疚。

他辜负了百晓生。

到头来,

到头来,

——还是没有成为一件兵器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注1:唐,李群玉,《失鹤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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